“恭喜大家通过了第四试炼，下面是最后一场，尸之海。”
平台落回地面，大理石也渐渐裂开，露出了下面的泥沼。
看样子最后一场试炼要在无边的沼泽地中进行。
这应该才是最难的一场。可唯二有战斗力的人都已精疲力尽，剩下他一个能做得了什么？
“要不……咱们认输？”夏辰星挠着头，诚恳询问二人意见。
可女孩却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，就连看上去憨厚老实的冯糟无也露出了些许鄙夷的神色。
“你们去吧，反正你们都是混子。我一个人就行。”
女孩撑着地面站起身，把鞭子横在身前。
“你sā子意思哦，mò要瞧不起我哩。”冯糟无也不服气地爬起。他的胳膊已经有些麻木，但还是硬生生绷直了双手，重又张开屏障。
夏辰星杵在原地，呆呆看着二人认真做着准备，尽管一个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衣衫，另一个刚刚才用脱了力。可他们却没有退缩半步，依旧想要努力做点什么。
他着实后悔自己刚刚的话。
对啊，他只是个混子……
一个混子有什么理由让努力的人认输？
他叹了口气。
可是，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是个混子？为什么混的人只有自己？
“混子，混子。”
这个词在他耳边反复响着，让他回想起了在小说店里被林浩天嘲笑时的样子。现在的他和当时的自己一样，想要拼命去做些什么，却又什么都做不到。
“不要！”
他高高举起拳头，永远不想再有这种无力感。
就算要混也要混个明明白白，混子也要有混子的梦想！
他毅然仰起头，走到二人身边，摆出了一副战斗到底的架势。
天空暗了下来，微微泛红的空气里弥散出淡淡的血腥味，让人不由想要作呕。四周的沼地全都呼啦呼啦响着，不断冒出黑褐色的泥泡。整个地面也跟着不安地晃动起来。
夏辰星想起了他曾看过的末日丧尸片，紧张地吞了口唾沫。
“扑啦啦”一阵响，沾满泥泞的怪物一个接一个从泥沼里钻出，身上还滴答着恶心的粘液。腐臭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，让一旁的女孩忍不住蹙起眉头，捂着嘴咳嗽起来。
“丧尸！”夏辰星惊呼：“这得多少啊？”
放眼望去，只见金色屏障外尸头攒动。摩肩接踵的怪物挤满了每个角落，熙熙攘攘，无边无际，全都歪歪扭扭朝着屏障围拢过来。
女孩一边咳嗽，一边猛甩开鞭子，抬手就把最前面的一排打倒，可后面的尸群立即又补了上来。
“这和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无尽模式有什么区别？怎么可能过！”夏辰星气愤地喊着，忽觉脚腕一阵瘙痒，低头一看，“啊呀”一声跳了起来。
一只手骨从地下钻出，正牢牢攥着他的脚腕，似乎想要借力爬上地面。
夏辰星连踩带跳，却死活摆脱不掉。他正要呼救，却见银光一闪，女孩的鞭子已经贴着他的脚腕划过，把那堆骨头打成了粉末。
“下面！”女孩冲冯糟无喊道。
冯糟无腾出一只手转向地面，在地上也结出一层淡淡的黄光。暗黄的光笼罩在四面八方，上面快速飘动的魔法纹路只看得夏辰星眼睛发晕。
“再撑一会儿。”女孩吸了口气，便往地上一坐，闭眼歇息起来。
“她干嘛！这就又累了？”夏辰星看着外面不断冲撞屏障的尸群，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冯糟无摇摇头：“怕sì（是）想到sá（啥）法子咯，我信zèn（任）她。”
说来也是，这个傲慢女孩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。
夏辰星烦闷地抓着脑袋。他多想在这种情况下帮上点忙。哪怕能起一点点作用，也可以帮两人分担些压力。可他只是个混子，甚至要靠一个陌生女孩拼命努力，才能苟下去的混子。
他叹口气，惭愧地看向女孩，内心一边道歉一边给她加油鼓劲。
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。
女孩始终平静地坐在那里，仿佛忘了身处险境。她圆润的脸庞随着呼吸微微起伏，渐渐恢复了血色。
冯糟无那边却已经撑到极限。密密麻麻的尸群如疯了般对着屏障又撞又咬。冯糟无浑身都在发颤，屏障的范围也渐渐缩小，眼看就罩不住三人了。
女孩终于站起身，一阵轻风掠过了她的发梢。
她合上眼，再次念起一段和上次不同的古怪咒语。仅凭声音，夏辰星就觉得这次的魔法比上次还要厉害。
风在鞭子周围聚集，将鞭子展成了一柄笔直的矛。女孩挥手将它抛出，看着它**尸群之中。
风波以鞭子为圆心向四周荡开，在泥潭里激起一圈圈的波浪。排山倒海的风压在尸群身上，它们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像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被碾碎在地。
只眨眼的功夫，整个泥沼上的尸群就全部消失不见了。
夏辰星呆在原地，讶异地张大了嘴。他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厉害的魔法。他敬佩地看向女孩，正准备说些道歉的话，却见她身形一歪，再也坚持不住，倒头摔在地上。
夏辰星赶忙抢将上去，也不怕被女孩再抽一次手臂，轻轻把她从泥地中扶起。
她的身子像棉花一样软，似乎浑身上下用不上一点力气。
“放手。”她虚声说着，显然对这种有点亲昵的举动很不满意，可身上却又没法反抗。
夏辰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正扶在她腰上，后之后觉得涨红了脸。可要是一松手，她准又会重重摔回泥里去。
他正不知如何是好，便听到泥沼里又一次传出“咕噜噜”的水泡声。
“不会吧？”
他后背一冷，仔细看去，竟是那群尸体再度从泥潭里爬出，没留给三人喘息的时间就又一次塞满了屏障外的每个角落。
“疯了！这关根本就没想让人过！”夏辰星又气又怒，心里一遍遍骂着是哪个神经病设计这种变态试炼。
他怀里的女孩伸手推在他胸口，却依旧用不上一点力气。
“让开……”她轻声说。
可夏辰星却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让开。”女孩横着眉毛，手掌攥成了拳。
“我让开你就摔地上了！”
“我让你让开！”女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出来，冷漠的眸子死死盯在夏辰星脸上，好像在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过错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夏辰星鼻子一酸，轻轻把女孩放在地上，起身朝后退了两步。
女孩猛烈地咳嗽起来，她咬紧牙关撑着地面想坐起身，可只起了一半，胳膊就再也无力支持，重重摔回了泥里。女孩却没放弃，又一次，再一次地尝试坐起。
“别试了，你起不来，这样硬撑会受伤的！”夏辰星看着她执拗的样子，不太理解她到底要干什么。
他又转头看向冯糟无，只见那个矮小的男孩正跪在地上，眼睛圆睁，双手依然死死撑着屏障。但屏障终究渐渐缩小，很快就彻底消散了。冯糟无依然没有撤回手，似乎还希望再坚持哪怕一秒。
“你们……在干什么？”夏辰星想不明白。
周围的尸群慢慢靠拢，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，甚至夏辰星一伸手就能碰到它们。
“明明……已经输了啊。”夏辰星摇了摇头，他早就觉得第五关那么难，就算那个女孩再厉害，可已经耗尽了力气，怎么想也过不了。更何况这一关设计的这么变态，存心没想让人过。
他再次看向二人。
女孩脸上已经沾满泥泞，她试着最后一次坐起身，可又一次失败了。冯糟无则仍把胳膊绷地死死的，好像只要不把手放下，屏障就依然存在似的。
干嘛自欺欺人，你们都已经尽力了。是这一关太过变态。既然设计者都已经不公了，你们这么拼命又有什么意义？认清现实，放弃不就好了么？
“对你当然没意义。”
整个世界死寂下来，尸群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，杵在泥地里一动不动，就连腐臭的味道都不再飘出。
希尔薇稍稍拢了拢裙子，生怕蹭到周围的污秽：“没有我的你只是个废物，除了拖累别人外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“我不是！”夏辰星倔强道。
“你能做什么？”希尔薇把脸贴到他的脸前。
“我……”夏辰星瞪圆了眼，正要说点什么，最终却慢慢把眼角垂下。
“明白了吧，你什么都做不了。你只是个普通人，不要做梦，要有普通人的样子。”
夏辰星一愣，只觉这句话听着很是耳熟。是小学老师曾对他说过的话。
他闭上眼，仿佛看见了一个还没桌子高的小男孩。
他调皮、捣蛋、总有许多无厘头的幻想、也爱做着成为魔法师的虚无的梦。
他弱小、无力、明明什么事情都做不好，却又对嘲笑他的人永远都不服气。
“你只是个普通人，不要做梦，要有普通人的样子。”
小男孩却不屑地摇摇头，高傲地仰起脸，伸手一抹鼻子，噘嘴道：“我才不普通呢，迟早让你们都知道。”
离这声“迟早”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啊……
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嘲笑自己吧？
夏辰星的眼眶突然红润了。怎么活了十年，却连一个小屁孩都比不过了。
他突然明白了，明白女孩为什么拼尽全力还想爬起身，明白冯糟无为什么支撑到最后一刻还要坚持。
或许，这个世界本就不公，这场试炼本就不公。但那都没关系，他们拼命不是为了要让世界变得公正，只是单纯想证明给这个世界看，证明他们不普通。
他们怎么会普通？
夏辰星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，眼泪一滴滴掉落下来。
这里普通的只有他一个人啊！
可为什么？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？
服气么？
不！
要承认么？
不！
他用拳头抹去眼上的泪，毅然仰起头：“我想成为魔法师，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魔法师。”
希尔薇笑着耸耸肩：“你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。”
“不，我能做到。”
“嗯？”希尔薇诧异地看着他眼里犀利的目光。
“现在，我就证明给你看！”
夏辰星一个健步，抡起拳头打在希尔薇身后的丧尸头上，紧跟着用手肘一撞，又打翻了身边的另一只。他双眼通红，早忘了这些东西只有用魔法才能消灭，疯了似的在尸群里左冲右突。
“无能狂怒的毛病还没改？你只是在浪费体力。”
“闭嘴！”夏辰星早已打红了眼。
“要不求求姐姐？签下那份契约，姐姐就能帮你。”
“滚！”夏辰星猛朝希尔薇身上打去，拳头却从她身体里穿了出去。
“没有我，你什么都做不到。”
“别说了！”
“啪”，希尔薇伸手抓住了夏辰星打来的拳头，又用冰冷的手慢慢将他的拳头按下：“魔法的世界里，靠蛮力没用，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我呢？”
夏辰星猛地啜泣起来。他终于意识到希尔薇说的话都是事实，一下散去了狠劲，一屁股摔在地上。
泪水顺着眼眶奔涌而出。
“签下契约，我会实现你一切的愿望。”希尔薇微笑着看向他，唇上泛着血一样的红。
契约悬在空中，希尔薇递过一支笔：：“弟弟乖，签个字就好。”
夏辰星把头埋得低低的，他犹豫片刻，最终还是颤颤巍巍接过了笔。
“写吧，写吧。”希尔薇兴奋地张圆了眼，不住催促着：“只要写下你的名字，我就可以借用你的身体，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了！”
“我不要！”“啪”的一声，夏辰星将笔从中间掰断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？”
“我是个废物，但还没傻到去相信一个恶魔！况且……”他侧转头，小声喃喃着：“我才不要变成女孩子。”
希尔薇愕然看向他，愣了几秒，仰头大笑起来：“白痴，那你输定了！”说完，她便遁入空气，消失不见了。
世界恢复原状，尸群继续向夏辰星靠拢。
夏辰星深吸了口气，对着寒酸少年和冷艳少女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我是个废物，对不起，都是我不好。”
他叹口气，微仰起脸，把双手**口袋，等待接受注定的失败。
可手指却碰到了一团冰冰凉凉的东西。
“万不得已的时候再用。”
他早忘了徐莉跟他说过的话。
万不得已？不就是现在？
他急忙在口袋里抓出一把，摊在眼前。是一堆白色的晶状粉末。
可该怎么用？
来不及细想，尸群已经贴到了他的脸前。他干脆把全部的粉末高高抛上天空。
一片莹莹白光跳动在暗红的天上，就像无边黑暗里带来光明的萤火。
夏辰星闻到了一阵紫罗兰的香气。他和其它二人全都被包裹在一堵淡白的屏障里。屏障外，明闪闪的冰片散了漫天。
冰片从高空坠下，每条后面都拖着一道冰霞。它们飞速地刺穿尸群，坠落到地，把整片泥沼都冻上了厚厚一层冰霜。转眼间，无边的尸群被冻成样貌各异的冰雕，有几个看上去甚至害怕得想要钻回地里，估计刚一弯腰就被冻住了。
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与无数冰雕连在一起，就算再有尸体想要爬出，也打不碎这厚厚的冰层。
夏辰星抬起头，看着最后一片白色结晶落下。它结成了一朵樱花的模样，飘然落进自己手心。
一旁的女孩惊讶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。她睁大眼，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这个看似不会魔法的少年。
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夏辰星。”
樱花握在少年手里，尽管凉飕飕的，却给他带来一种久违的安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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